半夜两点多。
窗外的风先变了。
起初只是轻轻拍打窗玻璃，像谁用指尖敲了一下，又敲了一下。
然后。
“啪。”
第一滴雨落下。
叶夜睡得并不沉，睁眼的那一刻，脑子已经清醒了一半。
【内部倒计时：00：00：31。】
【提示：黑雨预计已接触本市区域。】
“你倒数完了才说？”
【本系统怕你紧张睡不着。】
“现在说就不紧张了？”
【现在紧张也来不及了。】
“你闭嘴。”
叶夜掀开被子，下床去窗边。
窗帘拉了一半，他伸手轻轻掀开一点缝。
外面的世界，像被一层墨重重涂了一笔。
雨不算大，但每一滴都像带着重量，砸在楼下地面、车顶、树叶上，溅起细细碎碎的黑点。
远处的路灯光被雨幕打散，变成一团团模糊的黄圈。
雨点落在灯光底下，短暂闪一下，又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检测：当前降水中含有超出正常值数百倍的未知活性物质。】
【结论：低浓度短时间接触，皮肤将出现灼烧、腐蚀现象；口鼻眼长期暴露，后果更严重。】
叶夜眯起眼：“简单点说。”
【简单点说：现在出门，会变成铁板烧。】
“谢谢你生动的比喻。”
隔壁房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叶哥？你醒了没？”
苏大志压低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让嗓门往外冲。
“醒了。”
叶夜松开窗帘，“别靠近窗户。”
“好、好的。”
过了几秒，苏大志又问：“下雨了？”
“嗯。”
“是……你说的那种？”
叶夜沉默了一瞬。
“是。”
隔着一堵墙，苏大志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我们现在啥也别干对吧？”
“对。老老实实待屋里，你连阳台都别去。”
“行。”
苏大志顿了顿，又说：“那我……那我再睡会儿？”
“睡吧。”
“好。”
他似乎走回了床边，床板轻轻响了一下，紧接着是被子窸窣声。
不过从那偶尔传来的翻身频率听起来，这人并没有睡得多安稳。
叶夜转身，拿了个空塑料盆，又去厨房翻出一根旧拖把杆。
“你要干嘛？”
【疑问：你要干嘛？】
“实验。”
他走到客厅窗户边，把窗户锁死，再确认一遍密封条没有破损，这才把拖把杆从窗帘缝里伸出去一点，将塑料盆小心翼翼搭在窗外雨檐下。
黑雨打在盆底，发出闷闷的“噗噗”声。
一两分钟后，他把盆缓缓拽回来。
黑雨在盆底铺了一层浅浅的水，看上去比普通雨水颜色深一点，不是纯黑，而是带点晦暗的灰。
有很细的泡沫在表面破裂。
【检测：高腐蚀、高活性。】
【如直接接触皮肤，预计十秒内出现红斑，三十秒内起泡，一分钟后出现局部溃烂。】
【如误食，预计】
“停。”
叶夜把盆端回厨房，直接倒进下水道，又开了自来水冲了半天。
“这玩意儿现在能用吗？”
【以当前宿主料理等级与净化能力，无法直接处理黑雨。】
【建议：短期内，仅在封闭容器中采集少量黑雨样本用于观察，不做食用与实验性料理。】
“简而言之就是：别作死。”
【是的。】
雨越下越密。
玻璃上很快铺了一层水痕，街灯的光被晕成朦胧一大片。
大约半个小时后，城市开始发出一些不属于雨声的声音。
汽车急刹的刺耳声；
有人在楼道里狂敲门、喊人名字；
远处某一栋楼突然炸开一串“咚咚咚”的砸东西声，紧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又被雨声吞没。
手机屏幕一亮。
各种消息涌出来：
【市应急管理局紧急通知：目前我市出现强对流天气，请市民切勿外出，关闭门窗，远离积水区域和老旧建筑】
【朋友圈】有人发：
“雨也太黑了吧？？？？擦了一下窗户，抹布都糊了。”
【某聊天群】
“兄弟们别出门，这雨不对劲，我家狗出去撒了个尿，现在脚垫红了一圈……”
“你是不是虐狗？”
“你才虐狗啊！我现在在给它冲脚！”
又过几分钟，一条短视频被疯狂转发：
画面里，有人拿手机对着窗外拍
黑雨打在树叶上，叶子边缘肉眼可见变黑、卷曲、萎缩。
有人在视频里骂街：“这他妈是什么雨？！”
评论区已经开始刷：
“酸雨？核污染？生化？”
“救护车刚从我们小区门口走，抬走一个裸奔淋雨的神经病，皮肤一块块烂……”
“这雨淋不得！真的淋不得！兄弟们把窗户关好！！！”
再往下刷，就是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阴谋论、骂声、表情包。
画面晃了一晃，信号突然卡住。
【检测：通信信号开始不稳定，部分基站出现异常。】
【建议：在完全断网前，下载若干离线资料与影视资源以供日后精神消遣。】
“你现在还惦记看片？”
【末世生活也需要娱乐。】
“行吧。”
叶夜打开某播放器，把几部顺眼的电影、搞笑综艺、烂俗爽剧全往本地下载列表里一丢。
这不是不务正业。
这是经验。
上一世在破烂小基地里，断网断电之后，没有任何精神娱乐的那几个月，是最容易疯的。
忙完这些，已经三点多。
雨还在下。
外面的动静渐渐少了，偶尔有远处的救护车、警车拉着长长的鸣笛声呼啸而过，又被黑雨裹走。
苏大志那边终于安静下来，很可能是勉强睡着了。
叶夜把手机插上充电，回到床上躺下，盯着天花板出神。
【内部倒计时：已结束。】
【黑雨降临阶段：第 1小时。】
【提醒：请宿主务必保持体力，明日白天可能出现更多突发状况。】
“我知道。”
他闭上眼睛。
雨声像无数细线在屋顶上拉扯，密集、烦躁，又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这噪音里飘远。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楼下狂敲门，听见有人大喊“救命”，听见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和野兽撕咬似的低吼。
声音全都混在黑雨里，像是一锅煮沸的粥。
等他再醒来时，窗外已经隐约有了点亮光。
清晨。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一点。
没有停，还在下，但密度明显降低。
叶夜坐起来，先看系统。
【黑雨降临阶段：第 7小时。】
【当前外界黑雨浓度：较高，仍不适宜直接接触。】
【预计 24小时内，部分区域黑雨将转为普通降水，但地表残留污染物仍具危害。】
【简化版结论：今天别出门，明天再考虑。】
“你这简化得可以。”
他伸了个懒腰，下床穿鞋
客厅里，苏大志已经醒了，顶着一头乱发坐在沙发上，眼神茫然地对着电视机。
电视里仍是新闻频道。
主持人一脸镇定，背板上是各种气象图、安全提示和抢险画面：
“目前本市已启动暴雨二级应急响应，相关部门正在加紧处理城市内涝、道路拥堵等问题，提醒广大市民尽量减少外出。”
画面一切，变成街头镜头：
道路湿漉漉的，雨刷器拼命刮着玻璃，镜头不时晃动，似乎信号也不太稳定。
但任何画面里，都没有出现“丧尸”两个字。
“叶哥。”
苏大志看着电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玩意儿看着怎么都不正常，他们说话跟没事人似的。”
“对普通人来说，现在确实还算‘没事’。”
叶夜进厨房烧水，顺手开冰箱，“最危险的那部分人，昨天晚上已经出事了。”
“说得好像你亲眼看见一样。”
话说到一半，苏大志自己又卡住了。
“昨天晚上，你说那是黑雨。”
“是。”
“那淋雨的人现在……都……”
“不是所有。”
叶夜摇头，“有的人只是严重灼伤，有的会昏迷，有的会发烧发疯，有的......”
他顿了一下。
“会变成我们以前看过的那种电影里的东西。”
苏大志嘴唇动了动：“丧……”
“不用说出来。”
叶夜打断他，“现在说这些没意义，记住几条就行：
第一，不要接触雨水；
第二，不要靠近任何异常的陌生人；
第三，听见楼道有奇怪动静，不要随便开门。”
“我觉得你已经把恐怖片剧本背给我听了。”
“那你就照恐怖片的最保命套路来，把门锁好，蜷在角落里当一只胆小鬼。”
“这行，我擅长。”
早饭不能省。
末世里的每一顿饭，都是对精神的安抚。
叶夜煮了一锅小米南瓜粥，又做了简单的煎饼，这次没有加奇怪的强化，只是普通人的正常营养配比。
【普通营养早餐：无额外属性加成。】
【副作用：会让人短暂产生“生活还挺正常”的错觉。】
“挺会总结。”
两人安静地吃完一碗粥、一份饼。
窗外雨声哗啦啦地拍着玻璃，电视里的新闻还在重复播。
吃完饭，叶夜把碗一洗，走到窗边，看向小区里。
视线穿过雨幕，他能勉强看清：
楼下树叶被黑雨抽打了一整夜，很多已经发黑、打卷、掉落；
小区中心花坛里，一些灌木叶面泛着奇怪的暗红色；
地面上有黑色的雨水水坑，边缘起了一圈脏泡沫。
有人趁雨稍微小一点，戴着雨衣雨帽冲出楼门，打算往门口跑几步，又被另一人拽了回去。
远处隐约能看到救护车停在某栋楼下，医护人员穿着雨衣、戴着护目镜和口罩，把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抬上车。
那人双手被绑在担架两侧，身体剧烈挣扎，隔着雨声，似乎还能听见几声嘶吼。
“叶哥。”
苏大志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就缩回去，“我不看了。”
“那就别看。”
叶夜放下窗帘。
【检测：当前小区内部已出现数例严重感染病例。】
【预计 24小时内，部分感染者将进入不可逆阶段。】
“黑雨什么时候变成普通雨？”
【预计今晚到明日凌晨，黑雨强度将逐步降低并消失，残留降水将转为普通雨水。】
【但黑雨残留物将附着在地表、建筑物、植被与未保护人体上，持续对环境产生影响。】
【结论：即使雨停，世界也已经不一样了。】
“说重点。”
【重点：今天别出门。明天白天，如无特殊情况，可穿防护装备短时间外出。】
“那就这样。”
“今天的安排”
叶夜转身，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第一，盘点物资；第二，检查工具；第三，睡觉、休息。”
“啊？”
苏大志惊了，“都这个时候了，我们还睡觉？”
“你以为你能撑几天？”
叶夜抬起眼皮看他，“前两天你干了多少活自己心里没数？从头到尾跟着我搬货，跑市场，还刷卡。”
“刷卡不算体力活吧。”
“对心理是。”
“……”
“吃饱、睡足、脑子清醒，这是末世生存的第一条。”
叶夜说：“那些现在冲去超市抢东西的人，看着很勇敢，其实大多数是被恐慌驱动的。”
“恐慌的人，最容易死。”
苏大志沉默了几秒，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我先去再喝杯水，增加一下存活率。”
“去吧。”
盘点物资是一件看起来枯燥，但实际上非常治愈的事。
叶夜拿着本小本子，一件一件把仓库和出租屋里的东西记下来：
米多少斤，面多少袋，罐头多少箱；
肉类在冰柜里分门别类，每一层是什么；
药品、工具、水的消耗速度大概怎样；
还有多少空间可以再塞。
【当前物资折算：】
【若按两人中强度消耗计算，现有存量可维持约 11个月。】
【若人员增至 5名，并适当减少消耗，可维持约 4～5个月。】
“你这意思是让我考虑招不招人呗。”
【是的。】
【本系统建议：前期应保持小队规模精干，将有限资源集中投入高潜力个体，避免低效消耗。】
“你有时候说话怎么跟资本家一样。”
【资本家没有你有钱。】
“现在我是有一仓库货，没钱。”
【那你以后就有一仓库货和很多欠你人情的打工人。】
“听着就很美好。”
忙到中午，雨声比早上缓了一点。
电视里开始有零星的奇怪新闻出现
有的说某个地区出现大面积“集体中毒”，有人眼睛流血、口鼻发黑；
有的说某个医院已经人满为患；
也有一些似是而非、马上就被切走的画面。
网络上的消息更乱，已经有人喊出了“丧尸”两个字，马上就有人跟着嘲讽阴谋论。
“这些人嘴真硬。”
苏大志叹气，“我现在都不敢说这俩字。”
“知道就行。”
叶夜关掉电视，“咱们不负责宣传，只负责活着。”
【建议：下午开始轮流睡觉，确保至少一人清醒。】
“还有这安排？”
【末世夜晚风险高，请提前养成值守习惯。】
“那你夜里能帮我盯吗？”
【我 24小时在线。】
“那你算半个保安。”
【希望未来可以转岗为行政总厨助手。】
“你是想得挺远。”
下午四点左右，雨势进一步减弱，已经从“暴打一切”的密度变成了“阴沉绵长的小雨”。
光线还是暗的，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清是潮湿、霉味，还是被腐蚀的金属和泥土混在一起的腥气。
小区里的广播忽然响了几声，又嘎然而止。
窗外偶尔能听见远处有人哭，听不清内容，只知道情绪撕裂。
苏大志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
“叶哥，你先睡会儿吧，我帮你看门。”
“你看得住吗？”
“我可以坐门口拿棍子。”
“行，那你先睡。”
“啊？”
“你后天还有力气拿棍子吗？”
“……”
苏大志纠结了三秒：“那我先睡。”
他回自己房间，没一会儿就传来轻微的鼾声。
【建议：宿主也应小睡一小时。】
“谁看门？”
【本系统会在有异常动静时提醒你。】
“希望你别卡。”
【本系统没有加载广告，不会卡。】
叶夜懒得再斗嘴，锁好门窗，给手机调成静音，只留下系统权限，然后躺到沙发上，闭目养神。
这一觉睡得极浅。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楼道里传来过一阵重物撞门的声音，持续了几秒，又消失了。
系统没有发出警报，他就没有起身。
再醒来时，窗外已经完全黑了。
雨……还在下
不过，声音已经变成很普通的“哗啦啦”，没有那种让人牙根发酸的腐蚀感。
【黑雨强度：已明显降低。】
【当前降水中仍有少量污染成分，不建议外出。】
【预计明日清晨后，大气中黑雨成分将降至低谷。】
“那明天就可以出去了吗？”
【可以短时间、穿戴完备防护装备的前提下外出。】
【不建议长时间逗留户外或与未知生命体近距离接触。】
“未知生命体，指的是？”
【包括但不限于：行为异常的人类、高速移动的动物、会朝你跑过来的东西。】
“总结得很好，很恐怖故事。”
【所以请你务必谨慎。】
苏大志也醒了，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猫眼，又缩回来：“楼道里有点黑，我不太想看第二眼。”
“那就别看。”
“叶哥，明天真要出去吗？”
“要。”
“干嘛？”
“看世界变成什么样了。”
叶夜说：“顺便去看看仓库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你说会有人去偷吗？”
“正常人现在也不敢乱淋雨。”
他顿了顿，“不正常的，就不好说了。”
苏大志打了个冷战：“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听一点就是。”
叶夜笑了笑，“明天开始，我们就正式进入你想看的那种爽文剧情阶段了。”
“你确定？”
“确定。”
【内部提示：明日，将是宿主与丧尸的第一次正式接触日。】
【请提前准备好：防护装备、工具武器，以及】
【一顿高热量早餐。】
“你就知道吃。”
【吃，是核心。】
“这话倒不假。”
黑雨的第一天，在雨声、新闻、哭声和打鼾声的交织中，按下了一个缓慢又压抑的暂停键。
外面的世界已经开始裂开缝隙。
屋里的两个人，和一套嘴贱的系统，则在这个缝隙里，安静地等待天亮。
吃饱，睡好。
明天，才有力气去见证末世真正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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