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程理也不得不承认，白云磊先前关于“单向认知滤光镜”反人类的评价，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副眼镜的设计，确实有些超越常规生理承受的极限。
若是在结构稳定的普通环境中，程理自信凭借自身计算力，驾驭此镜并非难事。
可一旦置身于这片被【心象画布】疯狂扭曲的领域，情况便截然不同。
重重叠叠、密密麻麻、永无止境般扑面而来的线条与几何图形，以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变幻、重组。
除非随身携带一台真正的超级计算机进行实时演算，否则单凭人脑，根本难以处理如此恐怖的信息洪流。
强烈的眩晕感与恶心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使程理不敢轻易移动一步，只能全力催动精神海中的“先天八卦”思维模型，将其计算能力提升至极限，同时紧守心神，抵御着那几乎要撕裂意识的混乱冲击。
万幸，这个世界存在着奇妙而严谨的超凡之力。
程理的“先天八卦”虽未进化到堪比超算的程度，但在此刻，它成了维系他高速计算的关键。
这段艰难的适应过程，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
程理凭借自身卓越的数学天赋与“先天八卦”的辅助，终于开始逐渐适应眼前这片疯狂的几何之海。
那个不断旋转的复杂多面体，应该是一本摊开的书……
那个由无数不规则立方体堆叠的结构，是一张椅子……
那个平滑的曲面与支柱组合，是茶几……
程理没有冒进，先从最基础、最稳定的几何结构开始，一步步地固定认知，解析出每一个疯狂变幻的图形背后所代表的真实物体，重新构建起对这个空间的基本理解框架。
随着认知的不断稳固与解析的深入，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那些原本令人晕眩呕吐的、混乱无比的点、线、面，开始在他的意识中，按照某种内在的、简洁而和谐的数学规律重新组合。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而是构成复杂结构的精妙元素，开始传递出一种超越表象的、基于纯粹秩序与功能性的几何之美。
那是一种摒弃了一切冗余，只剩下最本质逻辑的、冰冷而崇高的美感。
当他成功“阅读”并沉浸于这种数学独有的美感时，强烈的生理不适感如退潮般迅速消散。
程理随之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那是无数数学家梦寐以求的状态，整个世界被剥离了所有复杂外衣，只剩下最纯粹的数学语言在流淌，他仿佛徜徉在由公式与定理构成的瑰丽海洋之中。
成功稳定住这种“数学心智”状态后，眼前疯狂变幻的景象再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开始了高效的计算，“先天八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一个个精确的空间坐标、尺度、角度，如同泉涌般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左斜三十五度，距离六十二点四公分……
右偏二十七度，可行进五十九点七公分……
在门口静止站立十数分钟后，程理终于再次行动，每一步踏出都仿佛经过亿万次演算，精准无误。空间、坐标、距离、角度在他脑中瞬间成形、瞬间校验。
这一刻，他行走在数字的国度，抛开了所有物质世界的表象羁绊，只有最简单的数学规律在指引方向，告诉他下一步的向量与模长。
整间被【心象画布】扭曲的书房，在他眼中已化为一个纯粹的、可计算的几何空间。
无论其内部规则如何变化，本质上都只是数学参数的变动。只要他的计算不出错，他便不会迷失。
更重要的是，【心象画布】扭曲现实的规则，其核心驱动力在于“观测者”的“观测”行为本身。
那么，如果一个“观测者”并非在进行常规的、带有主观情感和认知期待的“观测”，而是仅仅在进行客观的、纯粹的“数学解析”与“逻辑计算”呢？
此刻，【心象画布】那赖以生存、制造恐怖的“观测”机制，在程理这种独特的介入方式面前，彻底失效了。
祂的神秘面纱，在绝对理性的数学分析下，被无情揭开。
这一刻，程理对“神秘学者”这一职业的本质，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认知。
神秘学者，便是专门为了解析、祛除“神秘”而存在的职业。
他们以理性为武器，剖析一切非常现象，将神秘还原为可被理解的认知。
当神秘本身蕴含的规则被完全破解、认知，那么祂，自然就不再“神秘”。
这个世界，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怀揣着这份明悟，程理最终停在了一个结构异常复杂、动态变化的大型几何图形面前。经过快速解析与比对，他得出结论。这个图形代表着一个人。
找到了，被困在此地的司马启男爵！
现在，他只需背上这个“几何人形”，按照来时的计算路径反向走回，便可完成任务，收获学分。
但，这样就结束，未免太亏了。
诚然，此次任务的学分报酬不菲，足以支撑他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修行。
可再多的学分，又如何比得上一份能够扭曲现实、篡改认知的“禁忌知识”本身来得珍贵？
没错，从决定介入此事开始，程理的目标就从未局限于那点学分。他对【心象画布】所展现出的诡异能力，抱有极大的兴趣。
如今，这个目标近在咫尺。
他只需找到【心象画布】的本体，将其中封印的神秘核心摧毁，《道藏》便能自动吸收其逸散的神秘本质，收录相关的“禁忌知识”。
那么，【心象画布】的本体，究竟在何处？
程理的目光顺着代表男爵的几何图形延伸出去，很快锁定了一个从“手臂”部位延伸出去，接触着的、类似于画框结构的稳定几何图形。
就是那里！
程理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弧度。心念微动，精神力轻轻触及脑海中的《道藏》。
独属于【悲命伶人】的“纸傀诡术”，瞬间被激活。
画布，亦是纸造之物。
只要是纸，便在“纸傀诡术”的权能影响范围之内。
嗤啦——！
一切正如程理所料，那代表画布的几何图形开始剧烈扭曲、变形，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攥住、撕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碎裂。
“啊——！好痛！你是谁？！你……你在对我做什么？！”
就在程理按计划粉碎【心象画布】及其内部封印神秘的时候，一个充满了极致痛苦、疯狂与怨毒的尖叫声，无比清晰、且完全不符合“神秘”定义的，突兀的在这片严重扭曲的现实领域内轰然响彻。
嗯？！
程理脸色骤然一变。
他预想过自己的行为会激起【心象画布】内封印神秘的激烈反抗，那或许是规则层面的扰动，或许是更强烈的现实扭曲。
但，绝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因为，在这个世界长达数千年的抗争史与认知体系中，有一个被所有神秘学者奉为基石、经过无数次验证的铁律——
神秘，没有智慧。
不，更准确地说，神秘的本质，是现实规则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扭曲后形成的异常现象或实体。
它们是混乱的、遵循某种固定模式或本能的“自然”灾害，而非具备自主意识和思维能力的“生命体”。
正因如此，神秘才能够被解析、被认知、被利用规则去对抗乃至封印。
然而，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以最直接、最颠覆的方式，冲击着程理所学到的一切知识。
这个被封印在【心象画布】中的神秘……竟然开口说话了！
而交流，是智慧最基本的表现形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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