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和流沙已经离开桑海,赵高等朝廷中人也早已随秦始皇回咸阳。除了在蜃楼上坐以待毙,似乎没有其它办法。目前我唯一能靠的只有月神。只是星魂已经和月神对战过,既然他自知不敌月神,三天后他必定会找到免于与月神一战或者能制住月神的方法。
我毫不怀疑星魂的执着和决心,没有什么比不屈不挠更让人头疼的了。
《先知野论》在我手中,粗糙的地方都已经被磨平。星魂说它是疯言疯语,那么他当初为什么要刻意隐藏?张良为什么又要让白凤找时机把它给我?何况月神也是相信的样子。
我摸着竹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不能冒让风氏灭绝的风险。这是一份责任,也是一份权利。我无权剥夺我的后人享有这份权利。
我站在船栏边,眺望桑海城岸。今日已是星魂离开的第三天,除了他离开蜃楼那日又劫走了公输仇外,这几天蜃楼一切如常。
星魂会用什么办法呢?
此问题我和月神商议了几天也没有结果,一切预防措施都无从做起,只能静待星魂上门。
我盯着桑海城岸,那里似乎起了不小的骚乱。通往海岸的几条道路上都有黑压压而整齐的人影在移动,而原本在岸边漫步的行人则四散奔逃。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
那几条由人影形成的黑龙慢慢在岸边汇聚,站成了整整齐齐的方队。此时,海风吹开了薄薄的晨雾,也送来了微弱的马鸣声。
我瞬间抓紧了船栏。星魂疯了!
那是军队啊!他怎么敢?私调军队可是死罪!
阴阳家没有调兵的权力。蒙恬在北方对抗匈奴,嬴政又已经离开桑海。星魂一定是用了什么条件交换,才从桑海和邻县调的驻军。
那些军队首领岂是那么好打发的,何况是围攻蜃楼?蜃楼虽然首航失败,可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出航,秦始皇还是很重视的。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调这个兵。
我目光搜寻着海岸的幽蓝身影。星魂,你到底做了什么。
“星魂一向喜怒不定,性子极端,好在他擅长审时度势,所以从来没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月神缥缈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转头一看,月神和姬如竟然正站在我旁边。
“少司命,你可知星魂今天如此做法所要付出的代价?”月神问我道。
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具体付出了什么,但冒着朝廷之大不韪进行调兵,要付出的代价定然是极其巨大的。
“星魂今天所为,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这是他会做的事。”月神淡淡的声音中有一丝异样。
我静静望着那黑压压的军队,没有出声。
月神的气息我感应不到很正常,姬如竟然也已经能隐藏气息不被我发觉。那么三天前星魂来找月神放人时,殿内的小间不是被施了隔绝气息的阴阳术法,而是因为姬如收敛了气息?那星魂岂不是知道我当时在小间内?
难怪星魂离开时放的那句话我感觉是冲着小间说的,原来星魂早就知道我在里面。
星魂说,他说过会带着我,就一定会带我回咸阳。
而我违背了要跟着他的话。如果今天我下了蜃楼,他必不会放过我。
“月神大人!月神大人!”一阴阳家弟子拿着一支竹简匆匆而来,“星魂大人有话带到!”
我扫了一眼月神,她盯着那支竹简,面色凝重。过了好一会儿,她将竹简递给了我。
我心中顿感不妙,月神这是,不打算保我了?
竹简上只有寥寥一行字:卯时三刻,如未见出,即血洗蜃楼。神挡杀神,佛阻杀佛。
我后背一阵发凉。星魂绑了公输仇,又将军队带到此处,他真的做得出的。
“情之所至,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月神淡淡看了我一眼,便带着姬如转身离去,只余飘渺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此番我阻拦不了他。你好自为之。”
船栏在我手中碎成了粉末。月神弃我而去,我只能独自下蜃楼了。
我坐在梳妆镜前,稳了稳心神。用三千大军的阵仗逼我出去,我也不能输了阵势。
眉黛轻扫,唇红薄抿。烟紫的织锦深衣几近拖地,粉紫的抹胸上绣着嫩荷。串串紫水晶在发间闪耀,映着剔透的紫眸,清丽秀雅至极。我手指一动,周身顿时柔花冉冉,落叶翩翩。
走到蜃楼出口,无尽的阶梯之下,是那抹幽蓝的身影。
我径自抬步走下,没带面纱。这个世界只迷恋美貌和权力,凡人竞相逐美,我自是知道此番盛妆而下将引起怎样的震撼。
流泪发抖,认错求饶,我一样都不会。我绝不会给星魂任何当众辱我的机会。阖了阖眼眸,我稳住表情和脚步,一步一步沿着阶梯而下。我越走越近,三千大军便越来越静。直至我站在星魂的马前,三千大军已经一丝声音都无,唯剩海浪拍岸声清晰可闻。
星魂的目光像针一样盯着我。他面色岿然不动,握着缰绳的手指骨节却已青白。他胯下的马此时也发出了“吭哧吭哧”的鼻息,蹄子开始不安地刨着地面,显示了主人焦躁和含着怒气的心情。
星魂一拉缰绳,稳住了马。随后他神色倨傲,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朝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极力克制着任何软弱的情绪,微微抬眸,轻袖扬起。
刚将手指放入他手中,星魂便掐着我的指尖将我提到了马上。若不是我反应快自己也同时用内力腾空,这几个指头今天就断了。
“尔等可回,多谢!”星魂一手绕着缰绳制住我,对身后的军队说道。然后一手扬鞭,狠狠甩了下去。
“啪”的响亮一声,马儿吃痛,立即发狂一般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军队已过在岸边,街上行人众多。身下的马横冲直撞,一些躲避不及的人瞬间被狂奔的马撞飞在我眼前,或被踩于马蹄下发出凄厉的喊叫。
简直是一场铁骑下的屠杀。
星魂却不管不顾,只用内力压制着我,不管我如何挣扎,始终挣脱不得。
街上鸡飞狗跳,惨叫声恐叫声不绝于耳。
“停下!”我转头看着星魂怒喊道,“你疯魔了不成?!”
“他们自己躲避不及,与我何干!”星魂诡异的幽蓝双眸露出了一丝快意,“怎么,看着他们受伤,你愤怒了?心痛了?”
“你这疯子!”我一咬牙,全身力气聚到脚尖,狠狠地向星魂的小腿踢去。
还没踢到,肩膀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我闷哼一声,瞬间瘫软下来。
星魂扬鞭的手此时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那匕首深深地扎穿了我的肩膀,仅露出手柄在外。
“痛吗?”星魂一边舔着我颊边的冷汗,一边阴恻恻地说道,“这点代价,不及我付出的十分之一!”
说完,他冷笑一声,又毫不留情地一把抽出匕首。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我眼前一黑,意识就开始模糊。
“不准晕!”星魂用力按住了我肩上刚刚被刺穿的伤口,狠狠说道,“敢晕过去,一会儿有你受的!”
热血从肩膀上汩汩而下,沾满了星魂的手,也溅到了烟紫的裙裾上。
“从没为我打扮过,今天头一次,就是为了向我示威?”星魂按住我伤口的手更狠了,“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眼里可有我半分?”
“我没有要求你付出什么!”我忍着痛咬牙说道,“星魂,我不欠你的!”
身下狂奔的马猛地一下被拉住,那马狂怒着嘶鸣一声,两只前蹄瞬间高高抬起。
我被星魂制住,脱不得身,只感觉身体重心直直向后倒去。
星魂用手在马背猛地一拍,抱着我迅速飞身而起。同时他又用脚尖在高仰的马头上踩了一下,便带着我翻入了旁边的宅院。
身后那马的一声哀鸣响彻云宵。
这宅院很小,只有三两间屋子。角落里伏着一只大黄狗,闻到陌生的气息,立即狂吠着冲了过来。
星魂抱着我身形不停,只是脚下将石子一踢,那吠声便戛然而止,大黄狗立时倒在地上。
院中似乎无人。星魂粗暴地挟带着我,连推带拖地进了主屋。
我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形,就被星魂一手扣住了咽喉抵在关合的门上。一口气猛然间想咳却咳不出来,瞬间憋得大脑一片空白。
“你没有要求我付出?!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告诉我天命?!你这般无事不登门的性子,一次次来找我又是何故?!”星魂幽蓝瞳孔狠辣地看着我,下手愈发紧,“利用完了就想一脚踢开!?你是出尔反尔,还是杨花心性想另找新欢!?”
“放手。。。我有。。话。。。说。。。”脑子已经开始发胀,我抬手扯住星魂的袖子,赶在晕倒前拼命说道。
“今天不说清楚,别怪我用读心术招呼你!”星魂幽蓝眸中暴戾之色未褪分毫,冷着脸收回了手。
我头昏眼花,瞬间就顺着门板滑落在地,更跌落在星魂脚下。
伏在地上咳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渐渐明晰。肩上的伤口疼痛不减,我扶着门慢慢站了起来,声音略微嘶哑:“星魂,我们不合适。我配不上你,你放过我吧。”
星魂闻言怒意更盛,他的幽蓝眼眸突然开始微微晃动,右手一团紫晕闪现。
是读心术!
我没有抗拒,事到如今,我无一物需要隐瞒星魂。有些不能说出口的话,让他自己看见更好。
一幕幕过往突然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闪过。
黄昏时星魂和我交手而握,坐在屋顶上。
百浪沙那一夜,星魂胸口被羽毛刺中,却仍坚持让我跟他回去。
芦苇荡中,星魂在马上吻我时那不经意间的抬眸。
蜃楼上,星魂为救我于赵高剑下,血染蓝袍,身受重伤。
茶座旁,星魂专横地说,除了他,我以后不能再送花给别人。
帷幔里,星魂拿着装了我许多旧物的木盒,说情不知所起。
漆黑漫长的夜,我抱着膝盖孤独地坐在地板上,《先知野论》散在一旁。。。
仿佛混沌的雾突然散去,眼前场景渐渐清晰。
星魂幽蓝眸子正复杂地看着我,“我提取了你记忆中最深的爱和最深的恨。。。”
我垂着眸。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但至少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我必须离开,成败就在于今天。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离开?”星魂问我道,一步步走近,幽蓝的眼眸再次泛起了怒气,“《先知野论》?又是因为天命?!有没有天命之眼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重要到牺牲一切奋身不顾?!”
“对!它是我最重要的依靠!”我抬起眸看着星魂,一字一句道:“天命之于我,就像权力之于你。”
“啪!”一道大力突然打在我脸上。
我措手不及,顿时再次摔倒在地。嘴里一股咸腥味渐渐蔓延开,被匕首刺伤的肩膀重重撞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痛得无法动弹。
第一次星魂打我耳光是在冰洞,今天这是第二次了。
星魂薄唇紧抿,幽蓝双眸冰冷地看着我,周身阴沉昏暗似暴风雪来临前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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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家,后面的感觉实在没写好,暂时不发上来了,4000字差点。大家凑和着先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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