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飘扬的乐章

　　　　说实话唐轩从来没想到这次火车之旅会是这么的让人感到轻松，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去想今天还有多少文件没看；不用想过一会儿还要和谁去吃饭应酬；不用想谁谁刚高升了，要不要去送礼祝贺一下；也不用想……

　　唐轩第一次由心得感到喜悦，尽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可是他第二次早上在火车上醒来，抬头不经意间看见窗外那初升的太阳，还有那绿油油的稻田，嘴角就不由自主的上翘，有点傻。对，就是有点傻，如果现在有人看见的话，首先会在心里说一句：这货有病吧！

　　唐轩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反正又没人认识，又何必费那个功夫去管自己到底傻不傻，现在唐轩可是有了一个新的爱好，就像新婚燕尔的年轻男女一连几天躲在新房里不出来一样，唐轩也就是那么静静的坐着——疯狂般的平静，而那个爱好，就在最近这几个小时形成的：泡茶。其实仔细说来唐轩一没有正宗的好茶，又没有从深山老林中的泉眼中打上来的水，还没有一副好的茶具，也就是一小包散卖的茶叶再去火车上倒一杯热水，就这么简单，可却吸引了唐轩此时全部的注意力。

　　那一团团皱巴巴的茶叶粒儿，先是在透明的水面漂浮着，像是一场大雨过后，下水道口堵着的落叶，紧接着一股股浓郁的清香便飘散开来，闻着那股记忆中貌似熟悉的味道，对父亲的味道。

　　尽管父亲已经去世了好久，唐轩却依稀还记得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清茶味道的身影，在唐轩的记忆里，父亲就像是一杯茶……

　　窗外的风景好像还是一成不变，但对唐轩来说却充满了无尽的惊喜，唐轩依旧坐在那靠窗的空座上，看着眼前的茶，偶尔饶有兴致的看一下窗外掠过的风景，而在唐轩的对面此时已经坐上了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桌上早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老人一边喋喋不休的对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唐轩，一边一刻也不停歇的消灭着五花八门的零食，丝毫没有在意唐轩第十九次拒绝吃桌子上的零食，还是在那一个劲儿的劝说着，按照老人的话说就是：人吗，在世上走一遭可不能留下什么遗憾，像我年轻的时候别说吃这些零食了，就连见都没有见过，你说老了以后不得多吃点？否则实在是太遗憾了。

　　而唐轩却没有一丝搭话的兴致，是在老人问得急了，嘴里慢慢崩出一个“嗯”、“哦”。而他的这副让人无奈的样子却使得老人更有兴致了，仿佛眼前坐着一个未被人类开发的密境，老人说：“年轻人，你怎么像一只得了瘟的鸡？年轻嘛，你得对生活充满激情，而不是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子，对不对？”

　　唐轩没有回答，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应该说什么呢？可以说什么呢？转而又去盯着桌上的那杯早已经凉掉的茶。

　　我跟你说啊，年轻人，丝毫没有在意唐轩的沉默，老人继续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可是一腔的热血啊，那个时候那场大灾难刚刚过去，我一个人怀揣着几百块钱，南下打拼，大街我也睡过，也曾冒着危险偷渡去台湾，更有一次被人追到一处深山老林里，独自一人在里面呆了半年，期间那是一个惊心动魄，我甚至还和山中的狼打过交道，那时候也年轻，凭着一股子热血，啥事儿也敢干，奇迹的老人沉默了一段时间，仿佛是沉浸在以前自己光辉的岁月里了。

　　咳咳，回过神来的老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好像是没有丝毫不耐烦的听着，顿时觉得找到了自己的知己了，伸手在唐轩肩上拍了拍，说，哎，现在不是以前了，老了，一年前老伴儿死了之后，我就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不？趁着我腿脚还算麻利儿，没有让孩子们陪着，自己一个人回老家看看，顺便给自己找一块儿适合的墓地，过几天死了也好有个自己中意的窝儿，是不是？也许是老人觉得自己最后这句话，真是妙趣横生，简直幽默极了，刚说完便自己一个人在那哈哈大笑。

　　唐轩仿佛也被老人的快乐将出窍的灵魂给勾了回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人，嘴角的弧度便又张开了几分。

　　好像是看见唐轩有了反应，老人说得更欢了，聊起他年轻的时候，第一个女人是一个小姐，那时候还很害羞，自己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面对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儿，人家都已经躺在床上张开双腿了，我在那事儿面前竟然突然害起羞来，像一个未出嫁的大闺女一样……现在想起来还是年轻好啊

　　老人越说越有激情，到最后几乎变成了老人一个人的故事会，而唐轩也感觉似乎整个车厢也都被老人的激情充满了，到处都是飘扬着的欢快的乐章。

　　不知怎么的，当老人说道当年他和自己的老伴儿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时，唐轩脑海中不自觉的就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和自己一样高傲的女人，即使因为种种原因结合在了一起，唐轩也从不曾见过她温柔、服软的一面，现在想来和她在一起时，先是长时间的毫不干涉，冷漠以对，而一次因为酒后的意乱情迷，捅破了哪一层窗户纸，但紧接着便是因为一些小事而展开的无休止的争吵，似乎自从那一次之后，两人很少有什么平静的日子，再然后便是母亲生病，便再也没有从病床上起来。

　　而唐轩又想起了那次在医院里最后一次看见母亲，因为和那个女人争吵的已经快要到了离婚的地步，让唐轩几乎没有时间去医院里陪那个生养自己的女人，直到那天已经被病魔折磨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母亲，坚决的要求让唐轩在医院里陪她一晚上，现在想来，也许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那天晚上唐轩彻夜未眠，床上的人和床下的人四目相对，就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唐轩也忘记有多久没有好好仔仔细细的看看母亲了，那花白的头发，憔悴的脸，消瘦的身子……唐轩突然感觉自己很想哭，可最终眼泪还是夭折了。其实母亲那晚已经甚至有些迷糊了，睡着再醒来，只是那紧抓着唐轩的手一直不曾松开，就在天亮的时候，母亲回光返照般的静静的看着自己，眼底一片清澈，说，孩子，我走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外面的风景很好，多出去走走，还有一些事情该断的时候就断，很多东西，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的美好……

　　看着眼前的老人，唐轩没来由的一阵亲切，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端起桌子上那杯早已经凉掉的茶，猛的灌了一口，顿时一股苦涩的香甜在嘴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