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梦来

　　　　都说猫是一种极其懒惰的宠物，给它一点儿灿烂的阳光，它就能在那打上一天的呼噜，任肥硕无比的老鼠再怎么在其眼前晃荡也于事无补，然后打一个极其夸张的哈欠，好像在说，哎，死老鼠！快走开，别打扰我的美梦！直到这一刻唐轩才终于明白，猫才是天底下最会享受的，别跟我说什么幽静、高档的餐厅配上动听的古典音乐，再加上一杯醇香四溢的葡萄酒，跟眼前的景色相比简直庸俗到了极点：慵懒的躺在平稳的乌篷船上，听着动听悦耳的流水声和橹轻轻划水的声音，看着两岸倒垂的杨柳，横跨小河的拱桥，古朴的茶楼、饭馆，还有岸边传来的淘米洗菜时的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唐轩突然痛恨起来那已经虚度的一万多个日日夜夜，感慨自己为什么会去追求在贝多芬或者是莫扎特音乐不停流转的那些所谓的名流的partay，为什么以前会以为穿一身黑色的“侍者”装，端一杯香槟，在一群侍者中走来走去，便会是自己此生最大的追求了…还不如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撩开胸前的衣服，不用管自己的身子是骨瘦如柴还是大腹便便，更不用管他人不解甚至是鄙视的目光，一个猛子照着河中央扎下去，老长时间后才窜出头来，吐出一口清凉的河水，那真是畅快极了。

　　还真别说，躺在这，任由吹来的清风、四溢的阳光抚弄，真是堪比日本的汤泽温泉了，说起汤泽温泉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川端康成的浪漫雪国汤——“穿过县境的长长隧道，就是雪国了……”，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舞女，穿着宽大的和服，脚上一双洁白的袜子，偶尔露出一截冰玉般的小腿和手臂，让人的心没来由的一荡……

　　唐轩突然记起来，身下的这条河叫做乌河，也不知道当初那人是怎么起得名字，明明这河里的水清可见底，走到桥上往下看，甚至能看见里面游来游去的一群群的小红鱼，时常河两边住的人家的调皮捣蛋的孩子，趁大人不注意，一下子脱的光溜溜，白净净的，像一条巨大的鳗鱼一般，在河里翻身起舞，好不快活，当然最终的结局还是免不了一阵骂，甚至遇到大人们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招来一两顿打，但那河里流动的仿佛是孩子们心爱的玩具一般，总是让孩子们爱不释手，并且屡教不止。

　　因为船划得慢，所以唐轩便有一茬没一茬的和撑船的老大爷聊起来了，大爷，您是这儿的本地人吗？是啊，祖祖辈辈都在这一条河上讨营生，也是这儿一直以来都是风平浪静，就算出了镇子，那也是簸箕大的浪花翻不出一朵来，特别是最近几年来这儿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这不，原本已经老的打不了渔，干不动活计的我这把老骨头，闷在家里实在是憋坏了，而且也实在是离不开这已经相依为命了快一辈子的乌河，所以啊就出来撑船了，可能啊最后还是得在这条河上颐养天年呢，哈哈哈……好像是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大爷那一张皱纹密布的脸上，虽然充满了岁月的辛酸，但就在此刻却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一般，带着欢乐的笑声，绽放在波光粼粼的河中央了。

　　唐轩似乎有点吃惊，毕竟他说已经一辈子了，那您就没有想过出去，总是在这一条河上您就没觉得有点烦吗？

　　哈哈，小伙子，你不知道啊，我瞅着脚下的这条乌河就像，恩…怎么说来着，哦！就像看见了那个叫西施的女娃一般，是怎么也看不够啊，而且还是越看越有味儿，就跟我老伴儿一样，她都心甘情愿的陪了我一辈子了，我又怎么忍心抛下她呢，你说是也不是这个道理？

　　而且你还别说，这条河还真是一个仙女儿变成的也说不定，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从离这儿几百里的市里卖了点儿农村的东西，也算是特产吧，那天撑船回家，路过一个芦苇密布的地方时，已经是半夜了，突然我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儿在那儿水面上跳舞，明明那没有太阳可那一片还是跟白天似的，我一激动，一下子从船上掉了下来，可惜啊，当我又爬上船时，那女孩儿已经不见了。等到第二天天一大亮，我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可是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再然后，我把这事儿告诉了老伴儿，可她死活不信，还说我肯定在船上睡过去，迷糊了。我说小伙子，你可能也不信吧，哎……怎么就是没有人信呢…….老大爷一边摇头，一边嘟囔着。

　　唐轩这次没有说什么，也许老大爷说的是真的，但即使是真的又怎么样呢，除了他，谁会在意这件事情的真假呢，听的人最多把它当做一则鬼故事来听罢了。

　　就这样时间随着哗哗的水声溜走了，唐轩也没有和老大爷继续闲聊，而老大爷看见唐轩似乎是睡着了，也就没有再说话，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那已经颇有些年级的烟袋，抽了起来，一缕袅袅的青烟便悄悄的升了起来……

　　朦朦胧胧中唐轩记忆中的划水声似乎在这一刻和耳边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莫哥，莫哥！快起来，娘要做豆腐莲藕团子了，快起来！”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女孩儿在床边使劲摇一个正睡得香的少年，那少年明显是已经醒了，那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那因为被女孩儿吵醒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再仔细一看那少年和女孩还有那么几分相似：眉毛、鼻子......

　　本来少年是准备一直装睡知道女孩走了再接着睡觉的，可是他一听见豆腐莲藕团子这个词儿，就知道那个还没有出生的计划注定要夭折了，只见那少年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走！快走……”话音刚落，少年已经跑出去老远了，你等等我呀，身后的少女一个劲儿的追赶。

　　正在跑着的唐轩，可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说起那豆腐莲藕团子，那可是唐轩的最爱，豆腐是村儿西头的白玉豆腐，莲藕是村东头的莲藕池里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