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6点,乔那收拾整齐待出发:纯白色的上衣配上黑色休闲裤,衬衣下摆扎进裤腰里,“骷髅形”皮带头格外显眼,锃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屋面上,演奏出一曲亢奋的交响曲,在老式衣柜的试衣镜前照了照,一身紧张的肌肉把衬衣挤的满满的,好像马上要破衣而出,挺拔的站姿倒彰显出了几分自信,乔那有些无辜的用水摸了摸昨天刚修理过的板寸头,一张还算英俊的脸看起来格外精神,还别说,人模人样挺像那么回事,稍微有点遗憾的是自己身高不足1米7,人送外号“三级残”。马不停蹄的赶到镇汽车站,起初乔那还顾惜着自己的新皮鞋,走一段泥巴路总要停下来用自制的小方块抹布插插皮鞋,后来觉得这样做无济于事,就干脆放开顾忌奔跑起来,到镇上刚好赶上镇上开往县里的中巴客车,刚挤上去就听见“嘟”的一声嘶哑,客车倒是启动了,但是满车的人都能感觉车身的颤抖,乔那有过无数次担心这客车开着开着四个车轮会不由自主的各自跑掉,也担心车身散架的问题,可一直都没有发生。乔那还没有扶稳扶手,司机一个大转弯再一个急刹,把过道里站着的农民整的东倒西歪,前仆后仰,一双双老手、脏手扯的扯,拉的拉,硬是在乔那白生生的衬衣上活生生的留下了无数邪恶的斑点,乔那欲哭无泪,这还没完,一个老妇女猛然爆发出一声雷鸣般嘶哑的吼声:“我的鸡呢,我的鸡呢,你们莫把我的鸡给踩到了,我这鸡要换钱给我那半死不活的老头子买药的,你们做点好事帮我找找……”本来车里又挤又臭,大家正准备集体声讨司机的“罪恶”,一听这老妇人这惊呼,又都开始同情起她了,农村人就这样,憨厚、善良而质朴。乔那也开始帮着找起来,捂着鼻子蹲下身子一瞧,这鸡不正在前面一个座位下趴的好好的吗,“你脚往那边移一下,老母鸡在你座位下呢”,乔那手臂使劲往前面座位下面伸,没费多少力就把老母鸡给逮着了,摇摇晃晃的走到最后排老妇人面前,恭敬的递给她:“您看好了,再莫把鸡给弄跑了”。老妇人拉着乔那的手千谢万谢,倒弄的乔那尴尬极了。
客车就这么不痒不痛的往前开着,虽然还是有很多的急弯和颠簸的土路,但是这回乔那倒是学乖了,反正狠狠的抓住客车上面那根扶手杆不放,倒也顺利的到了县城。只是这个形象这副尊容跟要饭的没什么两样,乔那三步并着两步赶紧去到县客车站洗手间,用水洗了一把脸,再把擦鞋弄脏的小抹布洗干净,把衣服上显眼的污渍狠狠的擦了一遍,再把皮鞋收拾干净,完了再打湿双手,十指混插到头发里,就算重新造型完毕,走出洗手间,整个人干净了不少,只是走路的时候总觉得皮鞋底下粘着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传遍全身:没错,鞋底上还真是客车上那老母鸡留下的鸡粪。“奶奶个熊,狗日的老母鸡。”乔那狠狠的骂道,就赶紧赶到县委组织部,离预定的分配选派不到半小时了。
县委负一楼大型会议室座无虚席,座位被中间一排的室内假树饰品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坐的都是即将分到各镇乡、街道的大学生村官,后面坐的是各个镇乡、街道的组织委员,他们是专门赶来迎接这些大学生村官回去任职的。
乔那气踹嘘嘘的跑到门口一看,黑压压的一片,哪儿去找自己的座位啊?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位长相周正的工作人员微笑着快步走向自己,压低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乔那。”“哦,快去,你的座位在第一排过道右边第一个位置,马上就开会了。”乔那道了声谢就不管不顾的跑向自己的位置,殊不知,自己轻脚轻手又急不可耐的矛盾姿势惹来周围不少躁动和指指点点。屁股刚碰到座位,就听见主席台上发出的声音:“同志们,请安静,下面开会,今天会议分成三个部分,首先请咱们县组织部王科长宣读大学生村干部的任职文件,之后请组织部谢部长给大家作重要讲话,最后请干部科刘科长宣布各位大学生村官分配到所属镇乡街道的名单,现在依次进行,大家掌声欢迎。”台下早已响起迫不及待的掌声,乔那边鼓掌边审视着台上“大官”,果然有官相,乔那心里想。
王科长习惯性的向上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框,声音洪亮的宣读了大学生村干部任职文件,这份文件几乎就是《招考简章》,在座的所有同学都很熟悉,等到他念完,争先恐后的掌声依然热烈响起。接着是谢部长给大家讲话,谢部长环顾了一圈会场,眼神从最右边扫到最左边,从后面扫到最前面,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关注,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直到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了讲话:”同志们,同学们,你们是我们本山县第一批大规模招聘的人才,都是大学生,素质高能力强,今天,你们即将奔赴农村一线,开展工作。在此,我代表组织热烈的祝贺和亲切的问候!刚才,王诚瑞同志宣读了大学生村干部任职文件,借此机会,我讲四点意见:第一、要沉的下心,受的了苦,躬身实践,扎实肯干,为新农村建设奉献力量……“乔那仔细品着谢部长的讲话,生怕听露一个字,用心感受他讲话的语气语速,开始学习大领导讲话的一言一行。只见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讲道:”同志们,大学生到基层去,是时代的呼唤,是农民的期盼,更是党的殷切期望。希望大家加强学习实践,能在新的岗位上做出成绩,全身心地投入到新农村建设的伟大实践中去,在推进全县科学发展、各项事业的发展中有所作为、作出贡献。最后,祝愿大家都有一个更加美好、更加精彩的明天。谢谢大家!“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每个村官都被谢部长的讲话给鼓舞着,信心爆满。后面镇乡街道的组织委员也都频频点头,并小声交流心得体会。
“同志们,谢部长很忙,马上还要参加其他会议,我建议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谢部长为我们作的精彩演讲,并请刘科长宣布分配名单。“谢部长在掌声走出了会议室,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干脆。“同志们,你们应该对咱本山县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了解,咱县是一个山区县,也是全国的贫困县之一,县境面积约4000平方千米,有人口120余万,辖4个街道,18个镇,7个乡,308个村,所以本次分配还不能保证每个村都有1名大学生村官,未分到的村只能后面逐步解决。废话不多说,先请工作人员把协议书发到每个村官朋友们手中,每人两份,在我念到在座村官的名字和所属镇乡街道行政村后,请大家举手示意,并把手中的协议书完善后放到桌面上就行了,然后就请去到后面自己所在的单位组织委员那里,他们负责把你们带回到所属单位,具体工作回去合理安排分配,但必须保证每个月都要到村(社区)工作。”在座的200个大学生村官紧张的都快窒息了,都巴不得自己能分到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工作。“张巴娜,月关镇安乐村;周凯,上星镇文山村…….;祁嫣然,复国乡石坡村;岳子杭,复国乡新竹村;乔那,东禺乡新岩村。本次所有的分配就此结束,请大家按照之前相关要求迅速行动,农村天地,大有作为,祝大家在新的岗位上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乔那都快急疯了,没想到最后一个才轮到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被”发配“到全县最远条件最差的东禺乡,而且只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反倒释然了,自己笔试成绩和综合排名都是倒数前三,没有理由让自己去更好的地方啊。去哪里都是干工作,越穷的地方反倒能磨练自己,锻炼自己,未尝不是个好事呢,不是说上帝在关闭一扇窗的同时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吗,我相信命运依然掌握在自己手里,加油!
乔那填完协议书匆匆跑到后面立着“东禺乡“排位座位上,却发现根本就没人,倒是看到岳子杭跟另一个女生跟他们的组织委员在一切亲切的交谈着什么,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他们乡的组织委员就告诉乔那:”你是乔那吧,你好,我姓李,是复国乡的组织委员,你们乡组织委员去市里学习去了,没赶回来,这不,就叫我代劳接你回去了,反正我们两个乡隔的不远,就一起回去吧。“乔那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但随即就想开了:”李委员,你有我们乡乡长或者组织委员电话吗,我想跟他们告一天假,我的生活用品都放在家里呢,我想明天一早自己去乡里报道。“”好吧,这个没问题,你们乡长叫艾玲,电话号码是:13XXXXXXXXX;组织委员叫高生,电话是:13XXXXXXXXX,你打给他们吧,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乔那跟李委员道了谢,也紧握了岳子杭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都能从微笑里体会出一种说不说的苦,只是没有子杭身边的女士居然就是那天无意开导他的那个叫祁嫣然的女生,更没想到那个叫张巴娜女生就是”小辫子“,全县第一名,乔那觉得很多的不可能事件突然就变成了必然事件,想不通。
乔那微笑着跟祁嫣然做了个飞吻,吹着口哨大步走出了会议室大门,回家了。
乔那赶到东禺乡的时候,已经上午10点了,从家里出发到乔那所在镇上坐车到县城,从县城转车再到东禺乡,前前后后花了何止四个小时,车到乡政府门口停下,司机听说乔那要在这里上班,还给他特意少了两块钱车费,乔那头一回觉得有一种优越感。乔那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昨晚一家人开了个家庭会,父母还特意把在县里读书的妹妹和镇上读书的弟弟都给叫了回来,大家在一起开诚布公,畅所欲言的对未来展开了畅想与讨论,对即将上岗的乔那进行了全方位的说服教育加支持鼓励,乔那也对自己的工资开销作了一个大致的安排,总之这个家庭会是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乡政府大门两边各挂着一块牌子,一块是中共东禺乡委员会,一块是东禺乡人民政府,走进大门,空旷的泥土院坝和一栋三层的砖混瓦房尽收眼底,院坝的两边各有一块菜地,一边种的是玉米,一边长的是蔬菜,这一抹绿色倒是给这原本空旷的大院增添了不少生机。
乔那边往一楼开着的“党政办”里走一边想,上班时间,怎么很多门都关着,也没有多少老百姓办事呢,不知不觉间走进了党政办,就看到一个30岁左右的少妇在电脑边忙碌着,约1米7的身高,时髦的职业套装包裹不住婀娜的身材,短发齐肩,一张明星般好看的脸不合时宜的显现出一丝焦急,眉头紧锁,好看的牙齿紧紧的咬着上嘴唇,让人感到一丝妩媚又心生莫名怜惜,修长而白皙的小手在一堆文件里不停的翻找着什么,乔那一时间倒看的呆了,心想这么穷的地方居然能见到这么漂亮这么时尚的女子,真是不可思议。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那女子头也不抬的说:“墙上贴有办事指南,要办啥子事就找具体的办公室,今天很多领导干部都下乡指导工作去了,你自己去看看你要办事的办公室有没有人在吧。”这一通说法几乎让乔那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倒感觉自己真的是来这里办事的百姓。“你好,我叫乔那,是刚刚分配来这里的大学生村官,我想请问下…….。”“你是新来的啊,别说了,有事待会问,过来,先帮我找几份文件,急用。”不由分说的居然还伸手拉着乔那的胳膊使劲往里拖,差点把乔那当场给拉趴下,估计这姑娘也是给急的啊。
乔那扔下行李箱,小跑着绕过水泥台,按要求配合着她一通乱找,完了还得按她说的填写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数据,上报给县里有关部门才算罢了。这一忙活又过了一个小时,只见这女子不管形象的往椅子上随便一靠,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就这么毫无遮拦的暴露在乔那面前,倒让乔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剩下吞口水的份儿了,“不好意思,我叫董苏淑,是党政办主任,刚才有几个紧急文件需要处理,我前段时间请假所以就…….,哦,对了,你是来报道的吧,今天书记、乡长都下县里开会了,组织委员去市里学习了,党委成员今天有的陪上面下来检查工作的领导去村里了,有的是下村处理事情了,来,先登个记填张表啊,也快到中午了,你帮了我这么大个忙,中午我请你去外面吃个便饭,下午先通知村里带你安排好寝室,其他的等领导回来了再说,你看,行吗?”一口气把该说的都说了,也省得乔那问东问西了。“行,完全没问题,谢谢您啊,董主任。”“别叫啥主任了,听着多见外啊,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我董姐吗,哦,对了,你多少岁了,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姐给你介绍,我手上的资源可是一大把哟。”乔那习惯性的摸了摸寸板头,“嘿嘿,你是我亲姐啊,感谢您呢,我今年24,暂时还没女朋友呢,这事我可记心上了哦。”“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走,我们吃饭去。”
董苏淑,32岁,15岁初中毕业被借用到东禺乡中心小学当小学代课老师,凭着自己勤奋刻苦精神和节俭的品格,硬是在短短三年内完成了成人大专学历,在当代课老师的三年里,写过很多新闻信息,后被借调到东禺乡党政办,当一个小小的打杂工,后又凭着个人本事和领导的赏识,通过了基层公务员考试,解决了编制问题,也当上了党政办主任。近几年,由于丈夫跟着大老板包工程,搞小煤窑渐渐的经济活跃了,也就变得爱打扮赶时髦了,对人很热情,做事很积极,心直口快,在同事和群众中有口皆碑,私人生活不祥,据说跟县里面某局的局长走的很近,这是乔那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才了解到的。
“我们乡书记是的女的,名字倒像个男的,叫彭缘敏,乡长是个男的,名字倒像个女的,叫艾玲,乡里有8位委员,包括直属事业单位人员一共有32位职工干部,下辖5个村1个社区,你要去的村是最穷也是人数最多的,但是离乡政府却是最近的,有好处也有坏处,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哦,…….”乔那很感谢董姐给他说了那么多,也很想问问为什么离乡政府最近,反而却是最穷的,但是他暂时一点都不在乎,放眼全县,能有比自己分的更差的地方吗?所以乔那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吃完饭,董姐给新岩村村长打了电话,叫他们派人来接乔那,给安顿好生活住宿,打完电话董主任就回寝室休息了,还特意邀请乔那去他寝室坐坐,乔那心里倒是想,只是嘴里却还是干脆拒绝了,怕人说闲话啊。他在党政办等了将近有一个小时,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跑进来,出气跟拉风箱一样,乔那都怀疑他是不是犯了肺结核,“你就是分到我们村的乔那同志吧,你好你好,欢迎欢迎,我是新岩村的会计,叫史大保,保护的保,本来是我们村长要亲自来接你的,但是我们的老支书突然心脏病,村长就跟村里其他两个伙计送老支书去县人民医院了,对不住,对不住啊。”说完还紧紧握住乔那的手,不停的摇着,乔那看着这个老会计,眼珠瞪的都快掉下来了,“苍天啊,大地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我倒霉还是这个村倒霉啊,怎么就分到这样的村,你们这是要把我逼上梁山当大王啊。”老会计还是嘿嘿的笑着,露出了一口稀稀落落的农村山叶子烟熏出特有的黑黄黑黄的大牙。
从乡上到村办公室足有三公里,乔那跟着老会计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算到,路途经过的地方留给自己的印象是那么的深刻,路是那么的土,泥是那么的黄,山是那么的险,水是那么的浊,倒是庄稼地里的人有说有笑,丝毫没有因为这里的贫困影响他们摆白(聊天)的心情。
老会计把乔那送到村办公室,交给他寝室的钥匙就回家了,说是去杀只土鸡给乔那接风,乔那倒也没有客气,心想反正都已经是这个村的人了,太讲究就是客气。村办公室共有四间,建的是典型的倒“7”字形,横排三间是土房,中间一间是会议室,两边两间一间用做办公,一间用做堆放各种“三下乡”书籍和一些报刊杂志,竖着一间明显是新建的砖混新房,也是乔那的寝室,里外各一间,里面一间设有一个洗衣台,还设有一个小卫生间,乔那对这个寝室倒是很满意的,转出来一看,村办公室四周都是大片的土地和农田,一片片饱满的玉米和一片片青油油的稻子,让这里看起来别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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